在黑暗世界中前行，最重要的也许是平常心。
想起来，初识PollardStudio（月壤工作室）的制作人还是在2020年的CJ AfterParty上。当时，一个带着帅气胡渣的大哥被引荐过来，“这哥们，叫螃蟹，要用虚幻做一款恐怖游戏，我们要多多支持一下。”，我看着这个充满艺术家气息的男人，心里莫名对他多了一些信心。“太好了，期待你的作品！”
后来才知道，这个叫螃蟹的哥们叫王勇赫，当时筹划制作的游戏就是《黑暗世界：因与果》。游戏目前已进入了游戏开发中后期，也已举办了多次游戏试玩活动，收集玩家反馈，打磨游戏。
三年来，这群人是因为什么走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团队，又是为什么选择了做这个题材的游戏，背后有什么开发故事，经历了哪些困难，又有什么经验和建议可以分享给其他有志于独立游戏的创作者们……带着这些疑问，笔者联系上了月壤工作室，好好的聊了一聊。耐心看完，相信你们也一定很有收获。
KARMA：一场心灵的寻回之旅
看过《黑暗世界 : 因与果》（The Dark World: Karma）宣传片的人，无疑都会被其独特的怪奇气质所吸引。作为一款以UE5开发的故事驱动的第一人称心理恐怖游戏，主角将扮演一名叫做Daniel的探员，在“利维坦”公司控制的世界中寻找记忆，解开一系列谜团。玩家需要使用一盘奇异的磁带与过去的记忆相互连接，重回记忆的旅程。游戏里的各种诡异事件，断裂的记忆片段，及潜脑中他人光怪陆离的精神世界……都将吸引你去探索故事的最终结局。
对于游戏的美术风格，月壤工作室的美术总监KEKE解释说，他们首先想要找到一种小众又特别的美术风格——参考《双峰》中的梦核风格，再进行加工以营造出诡异心理恐怖的氛围感。中国游戏市场目前有不少复古风格的作品，团队则希望通过尝试探索，给玩家带来一些新鲜感。
为什么创业做游戏？
这个问题对于每个独立游戏团队都可能有不同的回答。在其作品最终"意外"成功之后，外界难免会给团队追加各种光环——或漂亮的履历，或超强的技术，或超棒的游戏创意等等。但在此之前，他们可能不过只是一些能力稍强的技术宅，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爱好，因缘际会凑在了一起。他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但在采访了月壤工作室，了解了他们的过往经历之后，我感受到最多的，是“信念”。
“我们没有成功过。”
确实如此，谈及过往的经历，身为制作人的王勇赫很是淡然。2010年开始接触游戏的他，为了可以接触3A游戏制作而入职一些外包公司。此后几年，虽然参与到一些知名PS3/4项目里，但也一直都是在制作外包。到2014年去北京创业做PS VR项目，也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之后他先后加入了三家创业型公司，参与的项目大都夭折，鲜有开花，更加感受到了游戏创业不易。一路曲折动荡，或许也是在等待一个契机，而心底那一点点想法，也像颗种子一样在慢慢长大，逐渐清晰。
“我发现在中国有这么一帮人，他们有10年甚至15年的游戏制作经验，经历过PS2、PS3的黄金时代，参与了很多经典和优秀的项目，沉淀了很多东西。现在又有这么多开放的工具，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做自己的东西？”王勇赫接着说，“后来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支持我说，你来上海做游戏吧，我给你一个保底薪资。”于是2018年的时候，王勇赫拉上一个美术和一个程序，三个人的月壤工作室成立了。“在CJ AfterParty上见到你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干了有两年时间了。”
按一般故事的套路，这个时候就应该要大显身手了。但现实却是，工作室刚成立开发游戏，很快就没钱了。继续寻找下一步投资或发行当然是个办法，但2018、19年那个时候投资环境，资方需求更多的还是以版号为主的游戏，他们的努力显然没能奏效。加之2020年初疫情开始爆发，对还处于襁褓期的团队来说更是生死考验。之前提到的月壤工作室几乎所有人都有过制作外包项目的经验，这个过往的无奈之举在这个特殊时期却变成了意外的优势，他们只好以外包养项目团队，成功帮助团队度过了那次财政危机。
慢慢团队也扩大到了十几个人，在上海有了更好的园区办公室。每每谈到自己的团队，王勇赫都骄傲异常。夸赞自己的主策Joseph对游戏有很强的产品感，他也从不舍弃和更改自己最核心的东西。叙事型游戏的玩家社区挖掘很重要，玩家社区经理有栖则担负起了对外发布信息和沟通的重任。团队的美术总监KEKE和主程老朴不用说，那都是风雨兼程、相互扶持一起挺过来的“老战友”。虽然只是个小团队，但也有项目经理陈绿帮忙梳理和监控项目进度，王勇赫自己则可以更专心投身前线的开发工作。团队配合越来越默契，一切慢慢步入正轨。
为什么是恐怖游戏？
相信对于每一个有志于游戏开发的团队来说，在团队成立初期，选择什么类型的游戏来立项，一定是重中之重又最为纠结的问题。脑海里有那么多美妙的想法，但为什么是这一款呢？月壤工作室在初立项时，也经过了一番自我评估。团队之前的从业经历：主策之前是做过多人合作的，也做过FPS和方舟这种模拟生存游戏，其他策划则做过使命召唤或星战的关卡；团队的70%的人员来自于3A游戏外包公司，动画师做过动作和射击游戏，绑定师之前在SIE做过战神——整个团队之前做的都是GamePlay为主的东西，都没有做过偏向叙事或电影化的游戏。但团队依然想要去尝试制作《黑暗世界》这样一款偏叙事的游戏，是因为考虑到：
研发风险 王勇赫表示，团队很担心一开始立项一个纯GamePlay的游戏，可能会Hold不住。团队的所有人都没有完完全全跑完整个游戏的经验，大家都只是或深或浅的在跟进项目。所以我们希望我们的第一个项目，是一定能够百分百完成的，是我们能够掌控的。初始时候团队里程序员短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限制了团队不能做有太多程序上交互的东西。
团队擅长 团队的动画和绑定能够做超写实的角色，然后美术能够完成将近2A——3A的表现。同时因为大家都经历过做外包项目时痛苦的日子，所以在流程跟节奏方面，做东西会更加速度一些。
方向上大家都喜欢 团队成员都非常喜欢电影，特别是像大卫·林奇《双峰》这样看似非常小众，但传播量却非常广的核心作品。因此，我们非常希望团队能够锻炼出“讲好故事”的能力。毕竟制作任何类型的游戏，核心都必须是一个好的故事被成功讲述。
因此最终选择了“步行模拟器”这个类别，但是团队的“野心”却不止于此。市面上大部分的叙事恐怖游戏都是围绕“闹鬼的屋子”，而月壤的团队想要讲述的却是更宏大的内容。“我们希望能够传达人与人之间的这种爱”，王勇赫说道，“游戏也是文化产品，我们希望创造出一种虚拟的社会环境，让玩家在玩这个游戏时，会因为某个场景、某种处境下游戏角色的抉择而产生共情，从而去思考背后的问题。我不希望只是制作一个空有其表的惊悚恐怖游戏，而是希望它一定拥有一个非常有深度和内核的故事，并且能够启发玩家去联想和延展之后的故事。这是我们想传达给玩家的文化核心。”
为什么选择用UE5来开发？
月壤团队表示这个答案不必言说。UE5有更好的光影，更高质量的资产，天生就适合恐怖游戏这种注重氛围的游戏题材。特别是团队的成员在制作外包项目的时候，还是一路从UDK过来的，对于UE5的使用更是有了经验。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们看见越来越多的恐怖游戏开始使用UE5来制作，例如《层层恐惧》。
Joseph更进一步表示，只要你是一个合格的3D美术，利用虚幻引擎，你就已经初步具备了开发这种品类游戏的能力。即使缺少一个好的策划，顶多游戏不够友好、故事俗套一些；哪怕没有程序，也至少可以做一个走路模拟器，而这在虚幻里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因此对于创作者来说，UE5大大降低了游戏制作的门槛。当然，离一个真正优秀成熟的产品有多远，还是要看各自团队的实力，但UE5至少提供了一个比较高的起点。
对于《黑暗世界》，王勇赫说道，UE5里的Nanite可以帮他们处理一些高面数的模型，PS5的游戏版本可能会走全Lumen的光照方案，低端机型可能还是会烘焙光照。他们也很开心的表示，因为他们是个强叙事的游戏，因此采用Sequencer制作的过场动画就会很多，而UE5里关于Sequencer的改进极大地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流便利性。主程老朴也认为《黑暗世界》的画面，对于UE5来说，在性能也完全不是问题。不过月壤认为有一点是需要提醒其他游戏团队的，“也正是因为虚幻引擎足够强大，所以一定要控制好野心”。尤其很多小团队拿捏不好定位，很容易造成“自己也能做出大格局游戏”的假象，这往往会带来风险，导致一直在学习虚幻的各种强大的功能而收不住游戏的开发进度，反而走了弯路。
如果游戏失败了怎么办？
我很直接抛出了一个不太友好的问题，“假如说你们的游戏上线之后不受欢迎，失败了怎么办？”。Joseph轻松地表示，他们一开始也担心过这个事情。但在月壤工作室的这几年，研究了很多电影和国外游戏工作室的经历后，慢慢觉得很多事情是靠经验积累的。中国的游戏人大多有着一种很强的赌性，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一鸣惊人，最好游戏一经发布就爆火从而暴富。游戏行业成功率其实并不高，但每一次失败都是经验的累积。“你会慢慢成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人，等机会来了就是你的，没来也不必焦虑，继续干就是了。”
“我们其实都是经历过失败或推翻重做的项目，失败是人生常态。”
Joseph很欣慰的说道，团队目前有一个共识：只要游戏能够做出来，不论结果怎样其实都是好的。现在团队也越来越有信心，《黑暗世界》一定是可以完成的。当前项目的整个架构已经都建设好，已经处于打磨阶段，只要往里面填充内容就好。“经验累积才是最重要的”，Joseph再次强调，只要整个工作室的架构能维持下去，经验能积累下来，这才是最有价值的部分。
“当然，我们也很害怕再次空白一场”，王勇赫接着说，团队里的人都曾为梦想的项目奉献过自己的青春，但最后项目失败、团队解散。但也是因为大家经历过失败，反而有了心里准备，就专注做好能把控的事情就好。“如果《黑暗世界》失败，最坏的结果也没那么糟糕，我们依然有多个可选项可以让团队继续活下去。”
有什么给到其他团队的建议？
这一两年来，渐渐看到越来越多人组队使用UE创业做独立游戏。有游戏行业的老兵，也有基于兴趣热爱的新人。“我们都希望大家最终能够做出优秀的作品。”月壤工作室虽是新团队，但贵在都是游戏行业的老人，经验丰富工作有章法。他们也给出了一些推心置腹的建议：
如何评估自己是否适合创业做独立游戏？ Joseph表示其实半年就能看出来，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内如果没有制作出让人眼前一亮的Demo，其实就建议放弃了。毕竟只有做出了好的Demo之后，才有机会去找钱。游戏是在上线前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的行业，他很反对一些人通过卖房等过度的方式去做游戏。王勇赫也表示，即使是做出了好的Demo拉到了投资，也要做好3到5年不赚钱的心理准备。现在UE越来越强大了，工具越来越便利，会给人一种错觉，随便拼凑一下就可以做出来一个游戏，但这其实离真正的产品还差非常远。
项目立项的时候不要捉摸不定 很多年轻的团队在立项的时候，往往会抱着崇拜性的心理想做一个XX like的游戏，但通常一开始设想是一个样子，做的过程中又增加了太多别的东西，最后完全变成另外的样子。这样会导致项目费时费力，反而不如前期的时候就考虑清楚，做一个基础的演练Demo，把你觉得游戏里最大的挑战先给做出来，验证团队的技术实力。
对项目进度的把控要计划明确 搞清楚哪些是高优先级的和必需的，哪些是低优先级或可以舍弃的。这样整个排下来之后，团队的组员就不需要特别加班去忙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对整体而言，项目的工作量级就处于一个可控的状态。月壤工作室的项目经理陈绿继续说，每个团队有不同的情况，要设计适合自己的工作流和进度管理工具，对于小团队来说，尤其要避免过度设计，陷入自嗨。即使是再小的团队，也要注意工作的流程，每个拆分完可执行的任务都要有责任人和验收人。小团队更容易出现游戏久久做不下来的情形，因此更应该改变认知，更加注重项目进度管理。
团队内透明沟通 很多团队在初创的时候斗志满满，但慢慢人心就散了。王勇赫提到正因为经历过类似情况，因此不论遇到什么分歧，都是直接开会，现场把矛盾说开。场面或许会有点尴尬，但是如果不解决，就永远会处于互相厌恶的状态。工作上的矛盾，绝对不要上升到个人。长期来说，团队内这种透明又直接的沟通，是维系一个高效率迭代团队的基础。
注重玩家的反馈 不要只是自己自嗨。对于《黑暗世界》这种尝试讲述深度内容的游戏，团队也担心自己闷着头开发，最后玩家无法理解游戏想传达的内容。因此只要一有新的Demo，月壤团队就会邀请发行商朋友、自己的亲朋好友，或者游戏节上的玩家来收集反馈。一方面对于大家反馈的共性问题可以得到及时修改，另一方面对于提升团队的信心也很有帮助。其他类型游戏的团队，也应该多吸取外界的反馈来改进自身，但也要注意不要丢掉自己最核心的亮点。
广交朋友 月壤团队谈到他们在找海外发行商的经历，虽然游戏品质都得到了认可，但还是会因为空间距离或文化因素不能得到完全的信任。这个时候就需要其他发行商来引荐背书。在游戏圈内，发行商和开发商是互相求共赢的。当下可能一时没有合作，但只要保持良好的关系，未来还是很可能会互相受益。
不止游戏，更是坚持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已经听到了太多的坏消息。大厂开始裁员、项目突然裁撤、求职的开始比招聘的多……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了慌张感。我们过去习惯了天天吹号角、高歌猛进的日子，忘了游戏事业其实也是需要坚持和沉淀的。《黑暗世界》作为月壤工作室的第一款游戏，很多人都对它抱有极大期待，包括笔者也默默期盼它能上线大卖，一炮而红。
然而游戏行业内，很多成功的工作室一开始也都是默默无闻地开发作品。比如做出了《瘟疫传说》的开发商Asobo工作室，在此之前其实开发过多款名不见经传的游戏，才成为了一支成熟的团队。厚积薄发方能有一鸣惊人。所以大家在做游戏的时候，不妨放下爆款思维，只要团队还活着，能稳定的输出作品，积攒经验，坚持下去，过程中某一次的成败，随缘就好。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们还有什么需要？
王勇赫诚恳的说道，我们依然还需要投资和发行。有对我们团队和项目感兴趣的，欢迎来联系我们。联系邮箱：contact@pollardstudio.cn
来源：虚幻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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