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与幻想的表达:《爱丽丝:疯狂回归》中NPC设定研究及考据

机核网 2019-09-29


一部扭曲又模糊的工业怪谈

笔者在上篇文章中,主要介绍了《疯狂回归》的游戏内容及隐喻。写罢才发觉《爱丽丝:疯狂回归》中一些怪物与角色设定十分值得深挖,遂决定另开一篇,详细介绍其中的深思。

以下角色译名皆以在国内流传最广的3DM汉化补丁为主。可能存在过度解读,欢迎讨论。

Ruins(弃灵)


弃灵是贯穿整个游戏的怪物,不论在哪个章节都能见到它们湿滑黏稠的身影。弃灵在游戏内一共出现了五个种类,从易到难分别是诡秘弃灵、滑行弃灵、飘动弃灵、疯狂弃灵、巨大弃灵。构成元素无一例外是:娃娃玩具+石油+蒸汽管道。

在游戏中我们无法忽视弃灵的存在,正如我们不能忘记游戏故事发生的背景是工业革命初期。自工业革命发生后,化石燃料便作为工业能源被广泛使用,石油也渐渐登上了历史舞台。

亚伯拉罕·皮诺·格斯纳于1846年发明了煤油,将煤和石油变成照明燃料。煤油这一发明提高了石油的可用性,并因此增加其需求。埃德温·德雷克于1859年发明了用于现代深水油井的钻井技术,并导致石油开采业开始蓬勃发展。然而初期对石油的使用仍然是粗糙且低效的,人们尚未产生环境保护意识,炼油产生的工业废料被随意堆放,难以利用的原油被倾倒在河水中。煤灰与黑烟如魔鬼般张牙舞爪,一步一步侵蚀着干净的空气,最终喂人类吞下自己种植的苦果——尘肺病。

弃灵是可怖、油腻的,然而却有着一张孩子的面孔。一如工业革命那时仍然是时代襁褓中的婴儿,一切处在原始阶段,没有人知道他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他的威胁尚未被察觉之前,在他的弊端仍未被遏制前,它如同一个新生的怪物无声蚕食着旧时代。

Mad hatter,Dormouse and March Hare(帽商、睡鼠与三月兔)


帽商戴着维多利亚时期英国上层阶级绅士出席正式场合最钟爱的“高级丝质礼帽”,却打满了补丁;手上拿着他最爱的白瓷茶杯,却沾上了污泥。是否看到了工业革命时代那些绅士仍然在尽力将自己在乌烟瘴气中打扮地体面,却不知在剥削时自己手上已堆满了洗不清的黑液。

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帽商将自己与员工们的身体都改造成了机器。将三月兔的双腿改造成不知疲倦的机械关节,在睡鼠头上安装随时可以唤醒他的响铃,在渡渡鸟胸口植入一个巨大的时钟,好让他们永远永远活在他的掌控之下。烟雾弥漫的工作环境,奴役般的苦力劳动,纵然在帽商之域里玩家可以看到过剩生产的钟表与废弃的能源已经堆积如山,但这并不妨碍帽商一步步将员工往地狱里推。


正如我在上篇文章中所说的,帽商象征着无节制剥削工人的资本家,睡鼠与三月兔的反抗则代表着工人阶级早期觉醒的一部分人。当他们团结起来,确实拥有了扳倒帽商统治的力量,然而在没有认清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的情况下,在没有科学理论指导下,他们的革命最终以失败告终。

Wasp and Ants(黄蜂与蚂蚁)

工业革命时期,世界市场初步形成。英国号称“日不落帝国”凭借着先进的航海船只与悠久的海盗习惯在世界各地开辟自己的殖民地。殖民地数量之高可以说太阳无论何时都会照在其领土上。而我们可以猜测第三章Oriental Grove(东方)指代的正是这一段往事。

在第三章中,爱丽丝因看到山水盆栽、水墨画、青花瓷而进入了东方的幻想世界。在这里,她遇到了被外来侵略者——黄蜂屠杀的原住民蚂蚁们,蚂蚁们安居乐业,不想却遭遇杀身之祸,而他们和善的性格使他们在侵略者面前无法反抗。网络上许多对第三章的讨论中,都认为蚂蚁指代的是二十世纪初的中国,黄蜂指代着日本。确实有一定道理,黄蜂们身着日本武士传统服饰,手持日本武士刀;蚂蚁巢穴处处可见中国元素,女性蚂蚁则梳着类似中国唐朝时流行的发髻。而黄蜂对蚂蚁的无端屠杀,似乎也隐喻着日本对中国犯下的战争罪。

侵略者

被侵略者

虽然在《疯狂回归》的时间线上,中国清王朝还处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中,但不可否认,作者借整个第三章表达了对殖民统治的批判与对殖民地人民的同情,尤其是对中国被殖民者的怜悯(或许与他是一个大部分成员都是中国人的游戏工作室有关)。从第三章的特色“皮影戏”关卡中,玩家可以看到最初的Oriental Grove是一片美丽祥和。氤氲的烟雾中有着仙桃的香气,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中居住着每个其乐融融的家庭,而在侵略者到来后,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毁于战火,一切都化为乌有。

此外,游戏场景中频频出现的衣裳半解的美丽女子,也包含了一定的讽刺意味。她们大口大口吸食着鸦片,初次见面时还是妙龄女子,当流程过半时,她们已经变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众所周知英国曾向中国输送了大量鸦片,可以说毁了中国的一代人,使他们骨瘦如柴,面如枯槁,最终导致整个中国积贫积弱,将一个正常人变成了怪物。制作团队借游戏之手,宣泄了某些深沉的愤慨。

Babies(孩子们)

在游戏的第四章节,作者为玩家打造了一个被垃圾堆填满的娃娃屋。娃娃屋作为一种儿童玩具曾经风靡一时,是孩子们过家家游戏的道具。孩子们在娃娃屋中塑造着自己理想的家庭环境与生活状况,在没有灵魂的娃娃身上寄托了美好的向往。然而在《疯狂回归》中,娃娃屋成了一切污浊、废品堆成的纸房子。

一半与游戏情节有关:在游戏中,主角爱丽丝是一个失去童年的孩子,自八岁起她的世界便局限在疯人院的一隅,与他作伴的是伪科学下的电钻与水蛭,与和她同病相怜的孩子们——在游戏中出现的孩子,往往身着疯人院院服,头上戴着治疗工具,脚上拷着枷锁。这些孩子身上影射了爱丽丝的痛苦,而象征着富人阶级儿童的娃娃屋中自然不会带给她好的回忆。其中的怪物往往都是精致打扮的金发儿童的形象的娃娃,或许我们可以怀疑其中带了爱丽丝的几分嫉妒。


另一半则来自作者对现实的怜悯。在那个城市环境每况日下的时代,孤儿成为了城市最严重的疾病之一。一些孩子成为童工,甚至沦落至出卖身体,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无法接受教育,在街头巷尾通过偷窃过活,更不用说享受娃娃屋这类高级玩具。他们能拥有的只有富人阶级遗弃的破旧娃娃。游戏中多次通过穿过女孩玩偶下体来切换场景,直接将只剩大开双腿的女孩娃娃命名为“bitch baby”,这些性暗示往往别有深意。在某个游戏场景,娃娃们被放上工厂流水线,成了批量生产的道具,同样暗示了他们作为童工的悲惨现状。


The Doctor


游戏的最终boss是爱丽丝的心理医师,也是爱丽丝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在爱丽丝的幻想世界中,他是制偶匠,第五章内一切畸形的娃娃都是他的手笔。

在现实世界中,他身着西装革履,带着新式眼镜,显得格外体面。他是爱丽丝在牛津大学任教的父亲的学生,也是牛津大学毕业的建筑师和科学家,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他的座右铭是“要帮助不幸的病人忘记过去并战胜邪恶,困窘和堕落。”,收留了许多流浪在伦敦街头的孩子,然而心理医师对每一个接受心理治疗的孩子使用暗示的方法进行洗脑,没有针对他们经历的每一个悲剧尝试安抚,试图让他们遗忘那些鲜活的感情。而这些忘记重要记忆的孩子们,同时也忘记了人性中爱与恨的本能,他们变得麻木不仁、浑浑噩噩,从慈善之家出去的孩子们大多沦为了童工或童妓,变成娃娃屋中的人偶般的傀儡。人面兽心这个词为他量身定做。


在仙境中,他是缝纫机与提偶线与一切污秽物的集合,他是火车摧毁仙境的罪魁祸首,是爱丽丝的心魔。制作人偶暗示了他在现实中的“善举”是自欺欺人的罪行,牵线的攻击方式暗示他用心理治疗操纵了一群孩子成为他的玩物。汩汩黑油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恶魔的双手刺穿他的后背——他的人皮早已包裹不住内心的邪恶与黑暗。

最终boss战的地点设定在地狱列车,制作者在原画集中说:

“(这辆列车)变成毁灭的前兆,代表仙境的终结,以及爱丽丝的终结,他阴魂不散,满世界追逐爱丽丝。”

结合最后医生的死亡地点——地铁站,我更倾向于把这辆列车看做是地铁。地铁在幽深狭长的隧道里穿行带着一定性暗示,影射了二十年前医生半夜潜入爱丽丝家,欲对爱丽丝姐姐行不轨,失败后为灭口杀害了利兹(爱丽丝姐姐),又纵火隐藏罪行。

他最后的结局也归于地铁——被推下站台碾压而死。

结语

与丰富而有趣的设计形成对比的,是游戏疲弱的可玩性。过多关卡雷同且操作难度大,过多被阉割的部分让游戏难以自圆其说,总的来说并不是一款能让人满意的游戏。

但是他的场景、背景故事乃至人物设定都十分适合热爱黑暗童话的玩家去尝试。类似上述的另有深意的设计在游戏中比比皆是,可惜很多内容由于资金问题只能出现在原画集中。我很喜欢的一个被阉割的设定比如:在第二章本想设定“硬水”与“软水”,“软水”中爱丽丝只能游泳,而在“硬水”里爱丽丝可以无视浮力漫步在海底。相信若给《爱丽丝:疯狂回归》的制作组更多机会,他们一定会向我们展示一个更精彩、更完善的世界。

前文:《爱丽丝:疯狂回归》:创伤后应激障碍者的自我救赎


作者:海想
来源:机核网
原地址:https://www.gcores.com/articles/11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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